企业高管平均薪酬的国际比较

               张念瑜

[提要]经济全球化的基础是企业发展全球化。企业高管选用和薪酬制度安排必然也是国际化。19世纪到20世纪前期，发达经济体的资产收入份额和企业家的收入份额接近50%。二战后，劳动收入份额不断提高。自1990年代以来，发达经济体高管薪酬份额快速上升。这与冷战结束后市场化、国际化和资产证券化发展，企业规模不断扩大密切相关。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企业家和高管薪酬份额不断提高，有其内在的必然性。政府可利用税法、公司法和资本市场规则的改进，规范企业高管薪酬，同时也要用法律来保护企业家的正当权益。

企业高管是企业高级管理人员的简称。但企业的规模、所有制性质、行业特点和企业的组织形式、不同国家或地区法律法规的差异，都会影响着企业高管的的界定和岗位范围。根据我国的《公司法》，企业高管具体包括公司的（总）经理、副总经理、财务负责人，上市企业董事会秘书和公司章程规定的其他人员。有外资背景的企业会设置CEO、COO、CFO、CTO等岗位。中国的国有企业从企业领取高薪的企业高级管理人员就比民营企业多。

一般上市公司都会有薪酬委员会。薪酬委员会负责设计企业的薪酬结构、标准和薪酬制度体系，经董事会批准后执行。所以，不同规模的企业、不同国家或行业的企业的高管薪酬的结构与水平是千差万别的。我们根据可获得的数据，对有关国家的企业高管平均薪酬水平进行简单的比较。

一、企业高管的薪酬决定模型

企业高管属于职业经理人，是高级“打工仔”。因而，企业高管的薪酬水平是由市场决定的。在现代公司中，企业高管和其他职工一样会预先确定基本工资或固定工资。同时，外加一系列激励措施的可变薪酬。薪酬的可变部分可分为三个时间范围，即短期激励措施 (STI)、中期激励措施 (MTI)、长期激励计划 (LTIP)。对上市公司来说，这些措施是公开的。像美国等发达经济体对上市公司高管薪酬信息的披露是非常严格的。
    （1）短期激励措施 (STI)：通常是公司制定的绩效考核标准。不同岗位的绩效标准（KPI）是不同的。例如，销售总监的绩效相关奖金可能与营销收入增长有关； CEO （首席执行官）可以基于公司利润率和/或收入增长相关。短期激励也可以采取各种其他形式，即附加福利和支付费用。一般而言，初级管理人员的 STI 上限可能为基本工资的 10%，而高级管理人员的 STI 可能会上升到 50% 或更多。

（2）中期激励措施(MTI)：通常与公司战略目标的实现相关联。而公司的战略的实施显现成效（或取得收益），需要三年五载。因此很难识别个人的绩效。因此， MTI 并不常见，大多数上市公司只披露 STI 和 LTI。既使实施MTI，最后也会成为按资历分配奖金。

（3）长期激励计划 (LTIP)：LTIP实施的基本形式是给高管一定数量的限制性股票和股票期权。实际上，上市公司经营得好，股票看涨，CEO获得的股票和股票期权的价值是非常高，可能是其基本工资的若干倍。

根据上述薪酬结构，公司CEO薪酬计算公式为：

   公式中：w(n)为第n个最有才能的 CEO 的工资；S(n)是该公司的规模；S(n*)是参考公司的规模（例如，标准普尔 500 指数中公司的规模）；τ=1：表示规模报酬不变；τ-b： CEO薪酬分布中的幂律参数；D(n*)：表示一个常数，取决于模型参数[1]。在此，我们假设一家公司的规模是中位数公司的 27 倍，并假设 b = 2/3。CEO 的薪酬将是 CEO 薪酬中位数的 3 倍。但是，如果所有公司的规模都增加 27 倍，那么大 27 倍的公司CEO 的薪酬将增加 27 倍以上。这个公式表明，高管薪酬的增长与标准普尔 500 指数的价值增长之间存在很强的相关性。

实际上，CEO的薪酬结构也是变化的。Lawrence Mishel and Julia Wolfe（2019）（[2]根据美国销售额排名前 350 家公司的 CEO 计算CEO的平均薪酬。同时，他们计算了两种衡量标准，在股票期权的处理上有所不同：一种使用“已实现的期权”（Options realized），另一种使用“授予的期权”（Options granted）的价值。 这两个系列还包括对 CEO 的工资、奖金、限制性股票奖励和长期激励支出。 2018 年的预计价值基于 2017 年 6 月和 2018 年 6 月可用样本中 CEO 薪酬的百分比变化（标有上半年 （FH） 数据）应用于 2017 年全年价值。 基于授予的期权和已实现的期权的补偿预测是单独计算的。从计算结果来看，CEO薪酬结构的变化是很大的（见表1）。

二、有关国家和地区企业高管平均薪酬的比较

  比较各国企业高管薪酬水平， 最大的困难是收集有关数据。既使数据限于上市公司，信息搜集成本也不是个人所能支付得起的。故此，我们选用两组数据。

    （一）2000-2001年有关国家和地区高管平均薪酬水平

由图1可见，2000-2001年有关国家和地区高管平均薪酬，发达经济体高于发展中经济体。中国大陆高管平均薪酬低于马来西亚、泰国。

由表2可见，2000-2001年有关国家和地区高管平均薪酬与国内（或区内）人均GDP（现价美元）之比，发达经济体都小于10倍。发展中经济体高于10倍。中国大陆最高，分别为30.87、35.80倍。

全国人均GDP（现价美元）是包括农村居民的。中国是农村人口大国，故比例过大。中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2000年为9333元，2001年10834元。平均汇率，2000年为8.2784人民币/美元，2001年8.277人民币/美元（《2021中国统计摘要》）。经换算，2000年和2001年平均工资分别为1127.4美元1308.9美元。与高管平均薪酬之比分别为26.27、28.8倍。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我国普通劳动者的劳动收入份额偏低。这也说明我国的国际竞争力是广大人民群众尤其是“农民工”做出巨大牺牲而获得的。

（二）2016年有关国家和地区高管平均薪酬水平

图2是根据Korn Ferry’s organizational consulting提供的图表数据制作的。Korn Ferry是一家跨国咨询公司。Korn Ferry利用了包含超过 2000 万人、来自 110 多个国家/地区的 25,000 多个组织的薪酬数据库。每个国家/地区高级管理人员（例如，IT 经理、销售经理或类似职能负责人）的基本工资中位数。转换使用了《经济学人》智库预测的2016 年汇率换算成美元。美国的高管薪酬水平为 100%，其他国家高管平均薪水酬水平相当于美国的百分比例。

由图1到图2可见，仅仅16年的时间，世界在剧烈变动。日本高管的平均薪酬已经低于美国。上升最快的是中国大陆。2000年，中国高管平均薪酬只有美国的16.07%、日本的12.85%。到2016年，中国高管平均薪酬只有美国的90.9%，并超过日本（见图2）。

中国大陆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货币工资，2000年只相当美国平均工资的2.14%。到2016年，达到美国平均工资的16.76%（参见表3）。这说明，中国大陆高管薪酬平均水平上升快于中国大陆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高管薪酬与普通职工的薪酬的差距是不断拉大的。

三、结果语及评论

分配与增长是经济学的中心问题。我写了几篇分配方面的文章后，觉得需要对企业家的收入份额问题进行梳理。阅读了一些文献之后，觉得难度很大。按照国际学术界的通常认识，创业的中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均为企业家群体[4]。目前我国个体工商户就达1亿户以上。如此数量巨大的企业家群体，没有有关统计资料，我个人也无法开展大规模的调查。故转而研究企业高管的薪酬问题。

企业高管与企业家是一个交叉概念。企业高管是职业经理人，是高级“打工仔”。企业家包括企业的大股东（“老板”）和企业高管。上市公司的高管的薪酬是可以获得的，当然需要花费很大的工作量。但凭我个人的力量不可能获得企业高管的薪酬数据。本文仅只是根据现有资料进行一些比较。

第一，在资本主义原始积累阶段，资产收入份额和企业家收入份额是比较高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逐渐降低。

  根据库兹涅茨研究，在19世纪和20世纪前半世纪，资产收入份额超过40%（接近50%） 。1950-1956年9个西方国家资产收入份降为21%-28%。1860-1869年联合王国的资产收入份额（分配给企业家的收入的两种方法的平均数）为44%。1954-1960降年降为24%。法国则从1853年的约36%隆为1954-1960年的18%。德国从1895年的35%降为1954-1960年的18%[5]。同时，工人的劳动时间不断缩短，劳动环境不断改善。劳动收入份额在增加。

第二，自1990年代以来，美国等发达国家企业高管的薪酬不断上涨。

自 1990 年代以来，美国 CEO 的薪酬已经超过了企业利润、经济增长和所有工人的平均薪酬的增长速度和幅度。 1980 年至 2004 年间，共同基金创始人约翰·博格尔估计，CEO 总薪酬每年增长 8.5%，而企业利润每年增长 2.9%，人均收入增长 3.1%[6]。相对于制造业生产工人，美国的 CEO 薪酬是世界上最高的。 根据 2005 年的一项估计，美国 CEO 与生产工人的薪酬比率为 39:1，而英国为 31.8:1；意大利 为25.9:1；新西兰为 24.9:1 [7]。 2006 年，CEO 的收入与普通工人收入差距最大的达到 400 倍。[8]。2019 年，薪酬最高的 CEO 是特斯拉的埃隆·马斯克，薪酬为 5.953 亿美元[9]。

第三，在改革开放后的前三十年，中国企业家和高管的收入相对数偏高，但绝对数并不高。

从1979年到2010年的三十年，是中国民营资本原始积累时期，企业家和高管的收入份额偏高。由表2可见，中国高级经理薪酬是人均GDP的31倍，是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货币工资的26倍。但其绝对值却低于马来西亚、泰国。16年后，中国高级经理薪酬大幅度上涨，达到美国的90.9%，并超过日本。

第四， 遵循市场化、法制化、国际化的原则，促进上市公司做好高管的选用，并用税法、公司法和公司上市的规范化制度安排的改进，促进高管薪酬水平合理化发展。

从1990年代以来，美国等发达经济体的高管薪酬不断上涨，与生产一线工人收入的差距越来越大。美国政府也在努力控制高管薪酬的“过度”上涨，但收效甚微[10]，到2011年出现占领华尔街（Occupy Wall Street）运动。实际上，上市公司高管薪酬不断上涨有其内在的必然性。我个人认为，导致企业高管或CEO薪酬不断上涨的主要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企业家人才的稀缺性，“物以稀为贵”；二是全球通讯、交通的发达，促进了经济全球化发展，而市场化、国际化和资产证券化的不断发展，企业规模越来越大。企业家参与企业分配的比例可能没有提高，但随着企业资产规模的不断增长，企业家薪酬的绝对值却会不断增大。

企业家和高管的薪酬不断上涨，与普通职工的收入差距越拉越大，终究是不利于社会稳定的，也损害中国文化的义利道德。在全球化的条件下，任何一个国家/地区都不会出台一个限制企业家和高管的薪酬的法律。但国家/政府可以针对高管“过度”的薪酬水平在税制方面进行规范。同时，在公司治理和上市公司股权结构等规范化制度安排上，防止“内部人控制”、大股东操纵而损害中小股东的权益。同时，借鉴发达经济体有关规范高管薪酬的制度安排。

讲到高管薪酬问题，绕不开当前火热的“联想高管薪酬问题”。实际上，联想高管薪酬的设计基本上是欧美模式。以联想董事局主席杨元庆为例。其薪酬结构分为四块，即：一是基本工资或固定工资（大约112万美元）；二是短期激励措施 (STI)，即年终绩效奖；三是长期激励措施(LTIP)，即授予的限制性股票和股票期权；四是其他支取的费用。后面三部分是可变薪酬，每年都不同。其中长期激励措施(LTIP)占比60%左右。近些年，杨元庆的年薪总值在1.2-1.8亿元人民币之间。可变薪酬的增加与杨元庆及联想的绩效提高密切相关。由表4和图3可见，联想的营业收入、利润率和股票收益率都有明显的增长。因而，杨元庆的可变薪酬部分增长得比较快。联想是中国为数不多的跨国公司之一，联想取得如此成就，柳传志、杨元庆及其高管功不可没，但与联想的广大职工努力是分不开的。所以，高管的薪酬与一线工人的收入差距应该有一个合理的比例。不能只讲高管薪酬国际化而不讲工人薪酬国际化。处理这类问题需要联想高管的智慧与技巧。

目前我国大型企业和上市公司负债率普遍较高，同时，在资本市场上通过发行债券和股票，吸收的资金大部分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因此，政府和社会首先应促进企业平稳健康发展，要为企业家创新发展营造一个宽松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环境。如果企业家个人存在违法犯罪行为，应通过法律程序处理。同时，社会监督、舆论监督也要符合法规！

注释：

[1]数据来源于中央电视台财经频道“金融危机三周年观察：华尔街高管高薪受质疑”,sht-ml.2011年11月29日访问。

 [2]转引自刘欣然：《合法的贪婪？金融企业高管限薪风波》，《南方人物周刊》年第to期。

[3]See Michael C. Jensen＆Kevin J. Murphy, Performance Pay and Top-ManagementIncentives,98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225,255-58 （1990）．

 [4][1]See David Leonhardt, Why IsThis Man Smiling?: Executive Pay 

[1[Gabaix(2008,expression  (28)).https://en.wikipedia.org/  

wiki/Executive_compensation．

[2] Lawrence Mishel and JuliaWolfe.CEO compensation has grown 940% since 1978[R].https://www.epi.org/publication/ceo-compensation-2018/。

[3] 何永芳,朱敏.确定我国企业家合理报酬的一种简易方法[J].华东经济管理 2003（5）；张红兵.企业家薪酬制度改革将启动[R]. 市场报,2002/01/24,第5 版.

[4] Entrepreneurship and IncomeDistribution Dynamics: Why is

the Income Share of Top IncomeEarners Acyclical over the

Business Cycle?[CR].https://www.lsu.edu/

business/ economics/files/workingpapers/pap20_03.pdf。

[5] 西蒙•库兹涅茨，2121.各国的经济增长[M].常勋等译.商务印书馆，pp.87-88.

[6] Reflections on CEOCompensation by John C. Bogle| Academy of Management| May 2008。

[7] Landy, Heather, "Behindthe Big Paydays", The Washington Post, November 15, 2008。

[8] "Letter From Washington:As U.S. rich-poor gap grows, so does public outcry". Bloomberg News.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 Retrieved 2007-02-18.

[9] Melin, ers; Sam, Cedric."These Are America's Highest Paid CEOs". Bloomberg.com. Retrieved2020-10-28.

[10] 罗培新.公司高管薪酬:制度积弊及法律应对之限度——以美国经验为分析视角[J].法学 ,20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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